4、 我又想起我们小区里的一件小事。
邻居家孩子波儿的自行车被人放了气,他疑心是同学小叶子干的;一气之下,也放了小叶子自行车的气,还将他拳打脚踢,以示惩戒。
可是他的疑心,一点依据也没有,更何况是挟嫌报复!于是波儿他爸对孩子说:“你错了,向小叶子道歉去吧!”
可是,好说歹说,波儿就是不认错,也拒不道歉。
不知波儿心里是否已经认错,反正在口头上行动上,就是拒不认错,死不道歉!他爸为了平息事态,不得已,只好带着沉默不语的波儿,登门代孩子道歉,以安抚对方。
波儿他爸长长叹息道:“好孩子,您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道歉哦!……”
看来,波儿在上幼儿园时,那道歉的一课,原本就没有及格!按幼儿园里的标准说,他不是一个好孩子。
我与他也一样,按幼儿园里的标准说,我也不是一个好孩子!
波儿他爸好像也是在对我说:“好孩子,您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道歉哦!……”
波儿他爸好像也是在对那些大人先生们说:“好孩子,您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道歉哦!......”
看来,这人哪,就是这么糟糕,不管是成人还是小孩,不管是黎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往往就有这么个坏毛病,常常死要面子,死不认错,拒不道歉;要坦然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哪怕是小错误,要心甘情愿地向别人认错道歉,那简直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难啊!
可是,面子就那么尊贵?就那么高高在上,不能放下?为了和平和谐和幸福,人家贵为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的人士,都能够将面子放下来,屈尊向人民道歉;我一介草民,算个什么呢?我的面子,有几两几钱呢?为什么我的面子就那么放不下来呢?——想到这些,我很汗颜,我很惭愧!
今日再读儿子王怡的散文《我与父亲》,我再一次读了下面的文字:
“……上大学后读傅雷的家书,一来觉得相比之下,我父亲真的还算温暖;二来透过傅雷,我从普遍性上似乎更了解了父亲的内心。同时相信傅雷曾对儿子有过的愧疚,在父亲心里也一样存留着。只是父亲也许不会对我说。”
他是摸透了我的坏毛病的,所以才说,也许我不会给他说我内心的愧疚,当然更不会向他表示道歉了。
可是,我也还没有顽劣到死,我要趁我今天还健在的时候,给我儿子一个意外的补赏;我要在这里,当着成千上万的网民们网友们,向我的儿子,正式地公开地道歉了:
亲爱的儿子!在几十年前,在您青春期的时候,我用封建专制和法西斯主义的方式,错误地对您实行家庭暴力,实施暴力镇压,使您的青春陷落于压抑痛苦郁闷怨忿和逆反的深渊,严重地影响了您的健康成长,也造成了两代人之间长期感情交流的不畅。过去,我一向并不在意,对其后果,也估量不足,更没有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到了晚年,我思考的时间多了,想得细了,想得深了,尤其是读了您的散文《我与父亲》以后,才深深地思索着问题的错误性和严重性。我不仅内心愧疚,而且我还要借此机会,向您公开表示我的诚挚的道歉!
尽管这个道歉迟到了几十年,但我想,有了这个道歉,总比没有好得多,尽管他已经并不在意,但起码也可以安慰我这个愧疚不安的灵魂吧。
2008/9/26写于锦里西宅
王怡博客
http://www.artblog.cn/U/joshuawang/archives/2008/4585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