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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西(藏)游记

第五章        遭遇果子沟
从阿拉山口去伊犁必须经过博乐,没有火车,只能坐长途车先到博乐。
在阿拉山口岸时,我们并没有遇见一个边防军,也没有任何人对我们盘查过。然而,搭上去博乐的长途车刚离开不久,就在公路上受阻,车子停在一个边防哨口,接受检查。每个人都必须把身份证掏出来给边防哨口的战士检查。
检查耽延了大约半小时之久。我发现,有些人并没有被要求交出身份证,大概是当地人。也就是说有一部分当地人常常在这条线路上跑,这些边防战士已经认识他们了,因而可以免除这道烦琐的手续。
我有点不解,为什么进入边防时没有人对我们进行盘查,反倒是出来时要进行盘查。如果我们是一帮给国家和民族带来危害的人,岂不是在边防已经造成危害了吗?在出边卡盘查我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种令人费解的事实在太多了,在我们国家做亡羊补牢之事的人太多了,而那些防范于未燃的事视乎并没有太多的人问津。
从阿拉山口到博乐不远,两个小时就到了。
博乐市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西北部,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接壤。博尔塔拉河自西向东横贯辖区,孕育着这片地。
我想要在博乐住上一晚,一方面修整一下,略微歇息;另一方面看看这个蒙族自治州的居民对福音持怎样的态度。
我知道新疆是个多民族省份。虽然以维吾尔族为主要的族群,但还有至少四十七个民族的人在这块土地上生存。这些民族的人有各种不同的宗教信仰,伊斯兰教是大多数人的信仰。此外大量的汉民进驻新疆,持无神信仰的人也占很大的比例。蒙族人虽然在新疆是少数,他们信的是藏传佛教,但在博乐这个地区,却是很多蒙族人居住的地区。
然而,亚迪不想在博乐过夜,他坚持马上去伊犁。
我没有坚持一定要在博乐住宿。不知何故,我觉得自己很愿意服从孩子当时的感觉。我的这种服从并不是所有做妈妈的迁就孩子的那种听从,而是一种难言的非常神圣的感觉。当时我讲不清楚为什么自己那么快地就决定买去伊犁的车票,还没有离开长途汽车客运站半步,一下车就买了去伊犁的车票。
在等车不多的时间里,我在车站四周向一些面目和衣着像是少数民族的人派发单张。我拿出来好几百张单张,见一个发一个,就像上海街头那些发广告的人那样。不过,我跟那些发广告的人有所不同,我会面带笑容对他们说上几句话。通常我会说,请你花一点时间看看这里面的内容,是对你十分有好处的内容。我也会说,耶稣爱你,上帝要救你脱离你的困难和问题。如此等等。
我发现我这样说不会让人感到自己被打搅,反而会让人感到自己被关注。
不一会儿,手上一大叠的单张就发完了。我有一种很爽的感觉。看到车站里满是拿到我发的单张的人,看到那些人一个个站立着都在看我给他们手中的东西,我很欣慰。第一,我感到他们没有误解我给他们单张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此外,我感到这些人虽然面色倦态,脚步匆匆,他们的心灵仍然需要安抚,而能够使他们从焦虑中平静下来的唯有耶稣。
亚迪见我不一会儿就把手中的单张发完了,也很高兴。
尤其令人高兴的是有一位带着四角帽的男子向我走来,问我一些有关基督信仰的问题。我们之间的对答立即吸引了一批人,他们都很愿意听我详细地介绍我的信仰。我当然义不容辞,立刻就伊斯兰教和基督教的信仰谈了我的认识,告诉他们为什么我选择了信奉耶稣基督的信仰。
就是在那时,我的心里还是有警觉的。我知道自己不是在内地,而是在伊斯兰教的中心地带传扬耶稣。常识告诉我,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我在内地传福音,最多遭遇政治上的阻扰。但是在这儿传福音,不仅仍然有政治上的阻扰,还有宗教上的阻扰。常识告诉我,宗教上的阻扰有时比政治上的阻扰危险更大。
然而,好像现在给我看到的情景是人们都很乐意听。虽有一些发问,但都是很友好的发问,至少比我在凯迪社区遭遇的发问更为友好。
有一度,我曾经后悔自己是否不该听从亚迪的意思,马上就离开博乐。在博乐车站那么好传福音,可能神要我们深入到博乐的街头巷尾里去,有很多的人等着要听耶稣基督爱他们,要救他们的好消息呢!
我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后,亚迪坚定地说:“走,必须马上走,不要在这儿停留。”
我不太理解亚迪为什么不想在这儿停留,但我知道他的灵里感觉比我敏锐。虽然我信主的时间比他长,社会经验比他足,但这些都不能界定我的灵命就比他深。相反,我知道由于我世界的东西太多,这些东西对我的心灵干扰也大,使我的灵觉反倒更为迟钝。
于是,我不再去想要把车票退了、在博乐过一夜的事了。
我们上了博乐至伊犁的长途车,据说下午七点钟就可以到伊犁。这是很好的时间段,到伊犁后我们可以找个店住下,好好休整一下。从石河子出来后,我们还未沾着床铺过呢。我很想找张床躺下,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再去看伊犁河,于是几十年的心愿就可以满足了。
在新疆晚上七点还很早,太阳还在当头照呢。我们一定能够找到一间价格和位置都满意的旅店。
我发现那个向我发问的男子也上了同一辆车,那些围着听我传福音的人中有好几位也是乘同一辆去伊犁的车。我们彼此点点头以示友好。
从博乐去伊犁沿途有很多美景,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美丽的赛里木湖。
赛里木湖位于新疆博乐市境内天山西段的高山盆地中,蒙语称“赛里木卓尔”,意为“山脊梁上的湖”。赛里木湖风景区是以塞里木湖为中心,包括湖周围风光旖旎的山地森林和湖滨草原,组成一个湖泊型风景名胜区。
赛里木湖长期以来一直流传着湖怪、湖心风洞、漩涡与海地磁场等传说。这里还有国家级的节庆活动——赛里木那达慕大会,每年七月底八月初,当地的蒙古族和哈萨克族牧民,都会来参加那达慕大会。
我们这时进疆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旅游季节,错过了参加那达慕大会的盛观场面。然而,我并不感到遗憾。我知道我将会参加一场宇宙中最大的盛会,那就是天上的盛会。地上的盛会我虽也参加过(包括文革期间到北京去接受毛主席对参加文革串联的红卫兵的大接见盛会),但我一直期待着进入那场天上的盛会。
圣经提到那场天上的大盛会时,说参加的人数数不过来。有千千万万的天使,有名录在天上诸长子之会所共聚的总会,也就是神的选民以色列人及新约的基督徒共聚的总会;还有审判众人的神和一些没有听见过福音却一直在期待救主并且按照神放在自己里面的良心行事的人;更有新约的中保耶稣基督。
圣经提到那场天上的大盛会时,说到盛会的地点不是在草地上,而是在如同玻璃海,水晶宫的大豪城里。那里有黄金街,珍珠门,虽没有灯光,却有神的羔羊作为灯光照亮。
圣经提到那场天上的大盛会时,讲到盛会的内容不是射箭、赛马、摔跤等活动,而是没日没夜由众天使和被救赎的人类以及一切被救赎的生灵围绕着神的宝座,高唱“圣哉、圣哉、圣哉”,将一切的荣耀、颂赞都归给三一的真神和被杀的羔羊。
我期待着这一天快快来临,期待着更多的人,包括在新疆的各民族的人都能够参加这一场天上的大盛会。
汽车沿着赛里木湖边行走了很久。由于正在修路,我们被车辆载着在这不算太长的一段路行走了很久。好在赛里木湖的风光吸引着乘客的眼球,否则会有很多人对这段难行的路心生抱怨的。
刚过赛里木湖,车辆驶进了天山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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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兴,虽然没有参加旅行团,但我们选择的路线并不比跟团旅游有太多的差别。也就是说,参加旅行团的人能看到的风光美景我们一样能看得到。而我们相比那些组团旅游的人不但能够省下一大笔费用,还能够依照自己的心愿,自由选择旅游景点,美好的景观一个也不会错过。
进入天山山脉的西段,车子绕行的幅度大得吓人,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在这儿开车的驾驶员,你不能不佩服他们的驾车水平。
当然,在这段路上来往行走的乘客也是很有信心的人。可能各人信心的对象很不一样,有些人是对人(驾驶员)有信心,有些人是对神有信心。总之,在这段路上行走,必须有信心,否则,这几小时的车程,定会是揪着心度过的。
我们当然是对神有信心的人。对驾驶员我们不认识他,不了解他,因而谈不上对他有信心。但我们对神的信心使我们一直在非常平安的感觉中。我们深知,没有什么事情不经过神的许可会临到我们。既然神许可临到我们的事,哪怕是在常人看来很不好的事,就像是死亡这样的事,我们也毫不畏惧。我们知道今天活着是为我们的主而活,因而即使死去,也会成为我们最大的益处。
死亡对基督徒而言,只不过换一个居住之地,并且是去到一个更为美好的地方。圣经形容那地是眼睛未曾看见、耳朵未曾听见、人心也未曾想到的美地。既然如此,我们就没有什么难以割舍的。尤其是亲人都是基督徒了,就更是不会伤心难过。基督徒的死亡,就好比外出远游,去到一个更为美好的地方,终有一天,全家人会在那个美好的地方再相聚。
与亚迪一起出游免去了很多的担忧,我可以花全部心事在观看神创造的天地万物之中。记得几个月前,与葛一道出游,当车辆行驶在思茅到西双版纳那一段崎岖难走的山路上时,我见葛处在极度的紧张状态中,只好把眼睛从美景中收回,闭上它来为揪着心的葛祷告。我这样作曾经使葛获得过平安的感觉,然而我自己却错过了睁大眼睛摄取神所创造的大自然美景的机会。
现在我不必担心了,因为我们(尤其是亚迪)对神有信心,知道我们的生命是在神的手中。圣经说: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我和亚迪都在极度的兴奋中,我们各自用自己能够找到的形容词来形容眼前的美景。我们也一同高歌“神啊,你真伟大!”
当车辆终于驶出了崎岖难行的天山西脉,在一个貌似小镇之地停了下来,我们的歌声也停了下来。
司机让我们都下车,说是车辆将在这儿停留一刻钟,我们各人可以自由活动片刻,上厕所,买吃的,一刻钟后上车,争取七点钟赶到伊犁。
亚迪说自己不下车,他不要上厕所,也不想买吃的东西。我想要去上厕所,所以就一个人下了车。
看见人都朝厕所涌去,我想:不如借这个机会再发些单张。今天来到这儿,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呢。既然我们带来的单张还有不少,就不该把这个地方拉下。谁知道除了我们会不会有人再来这儿将神爱这儿的人的好消息告诉他们呢?如果我就这样走了,会不会把神要在这儿实行拯救的计划给打乱了呢?
于是,我转了一个方向,从往厕所去的路上转回,来到一些小贩摆摊的地方。
这儿有大约十几个小摊点,聚集着一些身上和脸上都脏兮兮的人,此外,也有一些站在摊点前等车的游客。
我手上握有一叠福音单张,一个个摊点发过去,每发一张,给于他们一句祝福的话:耶稣爱你。
就在我发得起劲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十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他们把我发给人的单张一张张收回去,起初,我还没有看懂这些人在干什么?等到我明白过来,这些人已经走到我身边,那时我手中还握有五六张没有发出去的单张,正朝一个游客手中送过去。
一个穿警服的人问我:“是你在发传单吗?”
我还没回过神来,他一把把我手中的单张抢过去,说:“不用说了,就是你,你过来”。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去。
他把我带到市场左侧的一间标牌是“果子沟公路稽查站”的砖房里面。
我看到我们这辆车的司机也在里面,于是就对穿着制服的人说:“你们有什么事快说吧,司机马上要开车了,我还没有上厕所呢,要不来不及了。”
他们朝我看看,好像觉得我这个人不谙世事似的。我的确没有想到事情会有多严重,根据我的经验,跟这些人打交道我一定不会吃亏。这些人不过是小地方的人,哪有我见多识广能说会道。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到一个很大、很可怕的陷阱里了。
司机对里面呆着的好几个穿制服的人说:“我不能再耽延了,你们看怎么办吧,总不能叫一车子的人都等着吧?”
原来他是说我的事呢!
其中一个人对他说:“你去把她的行李取下,你开走,这儿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我这才意识到麻烦事来了,意识到他们要把我扣下了。这时我已经没有办法想别的,想要不要让亚迪先走,我一个人顶下这件事?
我生气地对司机说:“我要赶到伊犁去呢,你凭什么把我留在这儿?我儿子还在车上呢!”
司机一面朝车子走去,一面叫我去认自己的行李,我们有两件行李放在车厢下的行李座上,很快地就把它们找了出来。
亚迪这时已经知道我出问题了。他从车上下来,帮司机把我们的行李从众多的行李中检出来。然后,跟着一个随司机一起走到大巴旁边的干警回到公路稽查站。
里面大概有十几个穿制服的人,我分不清他们属于哪路警察。反正他们是警察,也许是公路警察。有些人进到里面来盖章什么的,这些人都是驾驶员,对那些穿制服的人都很恭敬。
那个把我们从大巴那儿带过来的警察吩咐我打开行李包,他要检查。另一个人吩咐我交出身份证,他要做一些记录。
我有点后悔把装单张的行李包从车上取出来,这些也许就会成为我犯罪的证据。我当时有过一丝疑虑,是否干脆让它留在车上,放弃它不要了呢?一方面时间不容许我考虑太久再做决定,另一方面我也很不甘心把这包东西放弃掉。将它放弃就等于放弃我们这次来新疆的一个主要目的,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我还是把它取了出来。
但是现在这个包在警察手中。我按他的要求把包打开,他看了看,立刻令我关上包的拉链。一开始我觉得这个警察像是有意识地要帮我隐瞒似的,因为他没有兜底翻,只是瞄了瞄、看了看。我心存侥幸,他们会就这样放了我,然后,如他们所承诺的,找另一辆车送我们去伊犁。
然而,我的身份证被他们抄检后,我的包也被打开又关上后,他们还是不让我们走。他们让我们坐在那儿等,说是等有关方面的人来作出处理。在我们等的时间里,从我手中缴过来的单张和我发出去又被他们收回来的单张在这些警察中传阅。
我走近一个正在看单张的人身边对他说:“这些单张没有任何问题,是告诉人们大好的信息。你们仔细看看就会知道它的内容很好,对精神文明的建设大有作用”。
我努力地使自己显得很镇定,但心里却有点犯怵。不会在新疆这个地方再次身陷囹圄吧?
亚迪见我跟警察谈单张的内容如何如何,他就更像是没事了。其实我一边跟他们谈,一边心里在打鼓。我希望亚迪这时候能在一旁好好祷告,别在我身边跟着起哄(真不该把他的平安喜乐心态看成是起哄)。我让他一边去,他不听我,使我有点生气。
我小声对他说:“别开玩笑,我们的处境很危险,说不定要被带进去。”
不料他拍手高叫:“好喂,好喂。被带到官府去做见证,好喂。”
这使我更生气了,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你以为被带到官府去是件好玩的事啊,你忘了妈妈三年的官司,在监狱里三年可怕的牢狱生活了。这次如果再来个三年,妈妈这根老骨头就要葬送在新疆了。
可是亚迪完全没有想这些,他仍然在想如何进官府去作见证的事。那时的我已经被担忧恐惧的灵深深抓住,那时的他,一心只是在想如何完成神让我们去官府作见证的托付。
你想,这时候我们的祷告该有何等差异。我祷告求神快点救我们脱离眼前的危境,亚迪祷告求神给我们在官府的众人面前有力量为他作美好的见证。你说神这时会听谁的祷告?听我的还是听亚迪的?
我们等了至少一个小时,有好几次我去催问那些将我扣下来的警察,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去伊犁?他们总是用同样的话回答我:“有关方面的人马上就来了,再过不多久,他们就来了。”
这有关方面的人究竟是谁呢?不用多问,一定少不了有管宗教的干警。我知道,眼前这些警察对我这个人和我干的这些事——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散发宗教传单——无法作出判断,他们只能听候上级有关部门的处理。他们也许会觉得这一老一少两个妇孺不可能做什么危害国家人们利益的事,但他们却没有办法说出任何平心而论的话来。一方面是他们不敢说,另一方面他们的认识水平也无法做出一个正确的判断。
我们从小就接受的是阶级斗争的教育。政治教育使我们看人用的是一种怀疑而不是信任的眼光,即便是我们认定的事也不敢平心而论。再加上中国的权术手段“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体现在宗教方面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愚民思维),我认为即便警察想要帮我们,也会因为考虑到自身的利益,把自己仅有的一点正义感和是非心给扼杀掉的。
终于要来的人来了,一辆公安局的警车来把我和亚迪以及我们的几个包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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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铁证待判】
警车往伊犁方向开了大约半小时,拐进一个小树林中,在大片树林掩盖着的一排房子前停了下来。
同车来的只有两个警员,他们在路上都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跟我们说。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我故意跟亚迪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亚迪却仍然在喜乐平安中,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危境一步步来临并加深。
车子停下后,他们吩咐我们下车,并把我们的旅行包卸了下来,连同我们人一起推入进门后右侧的一间房内。
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等候我们的来到,他们都紧绷着脸,好像处在战备状态,随时准备要进入激烈争战当中。这些人当中,有好几个明显是维族或哈萨克族人。
这可是哪里的哪呀?我们母子二人可是无缚鸡之力啊,用得着他们持枪荷弹、严阵以待吗?
我心里一阵阵紧张,被屋内紧张的空气所感,以至于产生了非常可怕的紧张。
然而,亚迪仍然没事似的,不肯老老实实地听人命令,呆在他们指定我们所站的地方。还是没事似的东走走、西看看。
我怕亚迪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怒他们,就没好气地斥责亚迪不要乱动,什么也不要说,听他们对我们发落。
他们命令我们把几个包里的东西都翻出来,将一个大包用来装他们认为没有问题的衣物。至于他们认为有问题的东西就都斗散开,放在桌上,任他们一一清理并记录在案。所有的零碎物件摆在桌上,布满了整个桌面。
一位女警员和那个将我们从果子沟公路稽查站带来的男警员在清理这些物件,这些物件可能成为我们的“罪证”。这些“罪证”包括我和亚迪的手机和我的数码相机;我们俩人的身份证;我的一本地址簿和一本记事本;此外最重大的“罪证”是一大叠的福音单张和单行本新约圣经以及几类属灵小册子,再就是邵姐妹送给我们的近三十条白底红丝线绣着“耶稣爱你”四个字的小毛巾。
最后我们身上所带的钱和银行自动取款卡,连同我们身上的零钱一起,统统都被他们收缴,也一一记录在案,暂时不给我们,由他们保管并加以审查。
做这些事花了不少时间,我看大约一个半小时也不止。那位女警员的工作效力比较低,加上旁边一个大概是领导干部的人罗里罗嗦地一再吩咐她要仔细,她很紧张地数点着,生怕有遗漏。
一大叠的福音单张数点起来委实不易,我看他们数点起来很困难的样子,就自告奋勇要帮忙。他们当然不肯让我帮忙,我只好由着他们慢慢地数,干着急地在一旁耐心的等。
这其间有几个人进来了,带来数码相机和录像机,对着我和亚迪以及桌上摊开的书和毛巾及手机、相机拍摄起来。我没有提出异议,指正他们这样做不合理和不合法。我知道说也白搭,没有法律界定他们这样做不对,也没有法律界定我不可以在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任由他们对我实行人身搜查。
我因为心里害怕,不敢乱走乱动,小便急了也不敢提出去上厕所。然而,亚迪才不管这一切呢。他走进走出,尤其是见到有人来拍摄我们和我们的“罪证”,更是跟在那些人后面看他们怎样做事。稀奇的是,那些人也任由他走来走去,跟在他们后面。其中有一个人说过让他别自由走动,但见他说不听,也就不再多说了。也许他们认为亚迪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人物,用不着在他身上费心事。
但是他们后来竟然发现亚迪是个很怪的人。
这天我们被带到这间局子里时,天已经黑了,黑到我竟然分辨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天黑之后能够召聚那么多的警员来处理我这个案子,真不是一件易事。可是尽管来人不少,但还是有些必要环节的人没有到场。
当他们把我们“罪证”拍摄下来,准备输送到电脑里去时,发现管电脑的人不在场。在场的人个个都是电脑盲,都不知该怎么把这些东西放进电脑。为此他们互相埋怨起来,怪负责通知的人忽略了通知电脑员到场,以至于现在不能立即解决这个问题。
亚迪走近他们,对他们说:“我来帮你们把这些文件输送进电脑吧!”
他们朝他看看,像看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一样。他们根本不相信亚迪能够做成这事,在他们眼中,亚迪是个十足的弱智,根本不可能会在电脑上做事。
也许他们认为这是个看“把戏”的机会,看一个弱智怎么玩电脑。反正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们毕竟同意了亚迪帮他们打开电脑,同意了让亚迪把拍摄下来的东西全部输进电脑内。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做有没有担心过,会不会担心我们进一步搞破坏活动,就像我们发单张被看成是搞破坏活动一样。
总之,我很稀奇他们这样做,让亚迪参与他们的工作。后来,我看出他们当中的一员,而且是个不小的官员已经对亚迪有深深的好感。后来更听亚迪说,那个女警员和其中有个男警员把亚迪的QQ号也留了下来,要与亚迪在网上进一步沟通交流。
这些都是我当时不知道,后来才听亚迪说的。当时我被紧张的气氛搞得心里烦乱,对亚迪怎么与那些人打交道只有害怕、没有信任。
在网罗我们“犯罪”的证据时,又有一批人来到这个警署。新来的人气势汹汹,好像带着一股杀气腾腾的怒气而至。新来的人中有一个戴眼镜的汉人和两个少数民族人,他们成为负责我这个案子的主要承办。接下来的近二十小时内,我们主要就是跟他们这拨人打交道。老实说,跟他们打交道叫我有点惊慌失措,他们不像前面一批人,他们的脸上布满了杀气,你如果不是正义在握,定会被他们的气势压倒。
这批人到来时,检查工作已经接近尾声。看来他们是这个警署的上级机构要员,很明显地,这儿的人对他们很是恭敬。
先前这批人把我们怎么在果子沟发单张的事向来人叙述一遍,也将他们对我们的物件检查的结果禀报他们。
这步工作完成后,到了吃完饭的时刻了。他们要到局里的食堂去吃晚饭,吩咐我们跟他们一起去。
食堂位于这排房子的另一端。我们进去时,大师傅已经摆满了两桌饭菜。我很识趣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一一就座。
整个食堂是清一色穿警服的男人,只有我一个女人,那个女警员不知到哪儿去了?除了大师傅,就是我和亚迪着便衣。夜晚天太黑,灯光也不够明亮,我无法从他们的制服上分辨出他们的职位高低。
但是他们就座的情况还是让我知道他们当中谁的官大,谁听谁的?
最后带着杀气进来的人不由分说地坐上席。但是他们当中有一位少数民族的官员不肯就座在他本该坐的位置上,一定要坐在外面一桌,推让许久,他还是坚持坐在靠门口的一桌上。
他落座后,就招呼我过去,让我坐在他的旁边。我还是识趣地表示谢意,说我不饿,现在吃不下东西,请他自便,不必顾及我的情况。但是他高低不肯,硬说什么一档事情归一档事情,饭还是要吃的。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事情要处理,不吃饭是不行的。
我看他对我是真心表示关怀,就向他致谢,并借机说我们不是不吃东西,而是希望快点处理好事情赶到伊犁去,到伊犁后再吃饭。
他的话使我明确我们并不可能马上能够脱身,不可能今晚能够赶到伊犁。既然这样,饭总是要吃的,那就吃吧!
于是我对他说:“谢谢你善待我,那我就吃了。不过我要将话说在前头,我们基督徒不能白吃人的饭,必须要付钱,你要答应到时扣我的钱我就吃。”
也许他感到我这人有些迂腐,但为了让我吃饭,还是答应了我要付饭费的请求。
我和亚迪坐下来吃饭了,跟一批公安人员,边防人员同席吃饭。尽管不知道接下来我们是否会变成敌我的关系,但至少此时此刻,我们同桌吃饭,还属于是人民内部矛盾。
这桌饭还算丰盛,有酒有肉。就是那种度数不高的清酒,也许他们正在工作期间,不能喝度数高的浓酒。肉当然是牛羊肉,绝不会是大肉。虽然警员中有汉人,但是毕竟这儿是少数民族为主体的区域,汉族人一般都要适应少数民族的习俗,包括饮食习惯。
我因心情不好,没有吃几口东西。看亚迪吃得也不多,大概只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茶。我旁边那位好像是回族的警官吃得也不多,他没有喝酒,更没有划拳。而另一桌的人不管有我这个外人在场,肆无其弹地喝酒划拳,吃喝得可欢了。
吃这顿饭费去了近一个小时,看来我想要早点赶到伊犁去的希望更没门了。我那时虽然被他们审查我的气势压到心里紧张,但还没有思想准备看自己要被羁押,因此我还在告诫自己,也不断地对那些人说:“我们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你们对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那时,这些扣留我们的公安也没有肯定说我做了违法的事,只是说我在边境上发单张是不妥当的。至于单张的内容,他们要请上级有关人员来审查,最好没事,如果有问题,那就不是小事了。
对这些单张的内容,我心里还是有把握的。不久前,在网上看到一则报道,说是一位做“回宣”(回民福音工作)的刘弟兄在甘肃东川回族自治州被抓判刑,定的罪名是“污蔑少数民族的宗教信仰”。据报道说,刘弟兄自己写了一份单张,把基督信仰的最根本要义“除耶稣之外,没有别的拯救”写进单张内,他这单张就界定了伊斯兰信仰不能得到救恩。他在回民当中发这份单张时被抓,现在仍然在押,据说告他的不是政府方面的人,而是信奉伊斯兰教的回民。
我选择的单张受到刘弟兄遭遇的启发,尽量不选那些会产生误会和敌对内容的单张。
我应用的单张一个内容是“富足的人生”。通过麦海伦这个曾经赢得二十三项游泳比赛冠军的基督徒姐妹,她的信仰以及她如何靠着信仰的支持获得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经历,引发大家对人生的思索。虽然麦海伦她有了人人倾羡的物质和名利,但她是在耶稣基督的信仰里才获得了真正的人生满足。写这篇单张的人用他的满腔激情和爱心,盼望看到的人能够对人生有积极正面的思考。
另一份的内容也很好,也是从正面地描绘我们的信仰,没有一字是对别的信仰的否定或攻击。这份单张叫“六份奇妙的礼物”。这张单张一开始就问道:你收到过礼物吗?这里有六份礼物你一定想拥有。
一:我有新心——有人做错事,心里不平安,怎能补救呢?我已接受耶稣基督为我的救主,神会赦免我,不再记着我的罪,就算魔鬼也不能拿我的罪来控告我。神已赐给我有一颗清洁的心……(结36:26 我也要赐给你们一个新心)。
二:我有生日——我接受主耶稣后,立刻成为神的儿女,成为神家里的一份子。我现在有第二个生日,就是我信主耶稣的那一天神成为我的天父。(约一5:12 人有了神的儿子就有生命……)
三:我有耶稣——我已接受主在心中,他是掌管天上地下一切的,同时也掌管我的生命。他活在我心,赐我平安和喜乐。(腓2:10 叫一切在天上的、地上的和地底下的,因耶稣的名,无不屈膝)
四:我有圣灵——在人的一生中,常常要抉择许多的事情,例如选哪一间学校,做什么工作,跟哪些人作朋友等。但往往作抉择时非常烦恼和彷徨。而圣灵住在每一位真心相信耶稣的人心里,必定引导作出正确的决定。我有圣灵作帮助,使我一生无悔。(约14:26 ……保惠师,就是父因我的名所要差来的圣灵,他要将一切的事指教你们……)
五:我有天使——神对我们有特别的看顾,不论任何地方和时间,无论我落到怎样的烦恼里,神永不丢弃我。信主耶稣的人有守护他(她)的天使。(希1:14 天使岂不都是服役的灵,奉差遣为那将要承受救恩的人效力么?)
六:我有记录——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证件,有一处(永久居留权)和永远的福乐,不是人人都能去和享有的。除了神之外,无人能给你永久居留天堂的权利。信了耶稣的人都会记名在生命册上。(路10:20……要因你们的名记录在天上欢喜)
我相信我选择的单张不会给任何看到的人带来伤害和困扰,只会给人安慰和指引。
现在虽然我和儿子因为把这些配有很好的漫画图案和印刷很精致的单张送给一些我们并不认识的人,但我们绝无恶意。现在虽然我们因在这儿做一些不被人理解的事而困住,但我相信一旦他们听我们讲到我们作这事的初衷和原委,只要他们是有良心的人,绝不能昧着良心把我们当成敌人加以制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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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马上也否定了自己的空想和空谈。十年前的遭遇历历在目。十年前,我也是作这事身陷囹圄,一关就是三年,经历到一千多个刻骨铭心的日日夜夜。现在我当然知道政策有了改变,对我们这些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我们看成是毒蛇猛兽,但是由于多年来的无神教育和传统教育,国人已经很不习惯也没有力量对人对事平心而论了。甚至可以说许多人的心已经被烙铁烙成麻木,根本分不清是非曲直了。
亚迪可以不在乎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和态度,只要自己认定做得没错就行了。可我不行,我会考虑自己有可能遭遇到的不公正对待,会为这些过早地害怕和担忧。
吃过晚饭,他们让我进到搜查我们物件对面的那间房里,进行第一次的审讯。亚迪想要进来,被他们挡在门外。
审讯我的是最后来到的那三个人,两个少数民族的人和一个汉人。这个汉人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绉绉的,但他眼中却露出一种十分可怕的杀气。两个少数民族的人一个也是面露杀机,另一个初看时也不和善,但因为在晚饭间他让我坐他旁边,并且劝我好歹把饭吃了,别指望今晚走得了,使我对他的看法有了改变。这一改变,我发现此人心地倒挺善良。
后来在笔录上签字时我知道了那个汉人名叫嚣龙,那个对我比较和善的回族人叫马连良。另一个是维族人,他是他们当中对我态度最强硬的,由于签名时只有两个审讯员的名单,故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我就权且叫他买买提或阿凡提吧,这样我在对下面事件记录时,可以更方便些。
嚣龙和马连良与我面对面坐着,就像审判员和犯罪嫌疑人那样。买买提坐在我的右边沙发上,看起来是局外人。但我知道他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我听他们向我问话时他偶尔的插话就知道此人来历非浅,不能等闲视之。
一开始的审问都是套话。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年龄多大,干什么职业?
接下来到了审问的重点项目了。
他们问我来新疆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我实话实说。一,我和儿子来新疆旅游。我从小就向往来到这块神秘且美丽的土地,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之所以带儿子来,一方面希望儿子能够增进对祖国这块西部土地的人事物的了解,另一方面带儿子出来欣赏上帝所创造的大好河山。
我第二个目的是来新疆对新疆的人文环境做一些考察,以便我掌握第一手资料写出一些东西来。也就是说,我这次到新疆是来采风的,不知我抱有这些目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本来我不想讲第二个目的的,但稍作考虑后,还是如实招出。我的记事本和地址薄已经被他们当作罪证收缴了。即使我不说,他们看我本中记载的一些人物和事例,也会对我的作为有所警惕和怀疑。我还不如先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免得被他们像挤牙膏似的,挤一点说一点。
显然我这样做是明智的。我不对他们隐瞒什么,使他们觉得我不是那种居心不良的人。再说一开始我就和盘端出自己的意图,使他们一开始也就对我刮目相看。我这样有可能导致两个结果,一是他们认为我是个有背景有底蕴的人才,不会对我太冒犯太不恭;此外也有可能会认为我是个危险分子,更要将我严厉对待。
他们对我家的经济来源问得很清楚,也许他们怀疑我是否受海外渗透势力的经济支助来做福音工作的。是的,我们到新疆来是需要许多的钱财花费,没有几千元的预备,不敢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我们从上海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新疆,看我们的光景又不是那种暴发户,来到新疆也不好好地游山玩水,跑到果子沟这种的地方来发福音单张,在他们看来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因此,他们很容易联想到我们是否受海外渗透势力的操纵,接受海外渗透势力的经济援助,来到边境做损害国家和人民利益的事。
这又是哪里的哪啊?我们可是跟海外渗透势力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从不与任何政治势力勾结在一起,不管国内还是海外,任何政治力量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就像保罗所说的那样,我不知道别的,只知道耶稣基督并他钉十字架。我们口里讲的,心里信的都只有耶稣基督并他钉十字架。对那些热衷于政治的人和事,我们不能说什么,所谓人各有志不能强免嘛!但我觉得一个真正有意义和价值的人生是追求耶稣基督的人生。
我承认有人利用宗教搞政治活动,甚至颠覆政权。但我从不与这些人来往,而且任何披着宗教外衣的政治阴谋家也不可能愿意和我来往的。原因是我们的善会显出他们的恶。
我诚实地告诉这些审问我的人,我们的钱是自己的,根本不是哪个组织给我们的。他们觉得好奇,我没有参加任何单位和工作,怎么会有钱游山玩水。我知道自己不该隐讳自己是个收取信徒奉献过信心生活的自由传道人,因而我告诉他们,自己曾经是神学毕业的神职人员,不过因自己对国家认可的教会有看法,所以就离开了三自教会,在家里过宗教生活。虽然我没有任何固定的收入,但我在事奉中接受神感动信徒给我的生活所需,因此我从不感到生活的缺乏。
我来新疆旅游和考察是我自己的计划,也是自己的筹备,没有任何组织和团体对我的新疆之行负经济责任。当然我也承认,有些基督徒知道我要来新疆考察,他们会给我一些礼物,包括金钱。但这些基本上是私人间的友情表示,算不得是一种组织派遣。
买买提先生听我这样回答,就问我有没有向国家领取残疾人补助金。我瞪大眼睛,视乎不理解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是的,我的儿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弱智,国家对这类人也有福利补贴。可是,我儿子不是残疾人啊!他比谁都健康,更比在座的这些身居要职却没有自己独立的人格的国家机器更健康。
此外,面对这些吃皇粮而不知百姓疾苦、中饱私囊,且把国库已经挖空的社会蛀虫,我心里十分厌恶。虽然我不知道眼前几位是不是腐败分子,但对于眼下站在钱权交易地位上的可疑人物,我仍然无法不从心底里有一种不屑的看法。
然而,我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知道这样说的后果十分可怕。这等于对他们是种侮辱,也等于是向整个国家机器发出挑战。在今天的国民意识形态中,身居要职没有自己的独立人格被认为是忠心的表现,站在权钱交易地位上的人被视为是出息的表现。我这样想问题岂不是向整个民族的道德观念发起的挑战?
我想了想,就用比较温和也实在的话来回答买买提的问题。我说:“我们是基督徒,依靠的是上帝。虽然国家有对残疾人的关怀补贴,但我们不想享用,就让那些纳税人的钱给没有神可以依靠的人去享用好了。我这样做对儿子的心态也有好处,使我儿子也更有自信。我若领取残疾人补助金,等于把儿子推进残疾人行列,对他没有一点好处,我何苦为了这一点补助败坏儿子的自信呢?”
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会这样回答。我看他们互相望了望,那种表情十分尴尬。我相信我的智慧应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也荣耀了上帝的名。
买买提先生又问我一个问题:“你是属于基督教哪一个教派的?”
我真没有想到他会问我这个问题,愣了愣,半饷没有回答,我是在考虑如何作答。
嚣龙和马连良用敬佩的眼光看着买买提,大概认为他这个尖锐的问题会把我问倒,使他们对我的问题的盘查有个飞跃性的突破。他们看我一时三刻回答不了,就更加死盯住我看,好像要看到我的骨髓里去似的。
我思考了片刻,就转过头来问买买提:“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问我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首先我要说的是我什么派别也不是,我只是一个笃信基督的基督徒。看来你是个宗教专家,若不然你不会用这个问题来问我”。
买买提对我的回答大概感到很满意,因为我没有小看他和错看他,从他那一脸得意的表情中就知道了。
但是他还是坚持要我回答他的问题。
我再想了想,于是这样回答他:“你也许在考虑我是不是基督教的异端分子吧?我不是,我是受过正规神学教育的传道人,我信奉的和传扬的都是正统的基督信仰。我知道在新疆也会有不少异端邪说流行,但我不是。”
我的这些回答正是在他的意图之内。他问我知道不知道灵灵教、三班仆人教,问我看这些教是正统的基督教呢?还是邪教。我告诉他,不光是这些我看起来掀不起风浪的异教,就是在大陆现在影响很大的所谓东方闪电、三赎教等,我也跟他们完全无关。
我这样的告白视乎还无法让他们对我放心,然而,我自己却暗暗地窃喜。看来他们主要对准的是那些打着基督教的牌号传异端邪说的人,不是我们这种传扬生命之道的人。看来像我这样不在政府许可的范围内参与搞宗教活动的人,也不是他们厉害的打击对象。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好怕的,如今是什么年代,还可以由着他们胡来乱来,想抓人就抓人,想判刑就判刑?
然而,这可是新疆啊!在上海我可以据理力争,对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扣押我们,可以表示异议和抗议。但我是在新疆,在一块我完全陌生的土地上,谁知道这儿的法律和政策与内地有什么不同呢?考虑到这点,我又有点心虚了,不敢与他们强词夺理。
买买提先生见我对他的提问和作答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自尊心,很是得意。但是,为了迫我就范,他还是想要在我面前显摆他的权威。
他说:“你既是一个经过正统专业训练的传道人,怎么还可以这样地做事,跑到边境线上来做违法的事?”
我不客气地回答:“我怎么作违法的事了,请问我违了哪一条法?有什么法律限制说是基督徒不可以向人谈论自己的信仰,不可以表达自己的信仰。”
他说:“你在其他地方这样作也许可以,但在这儿不行。”
我问他:“为什么不行?这儿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土内吗?我以为只要同属中华人民共和国,应该就是同一部法律。如果说对少数民族不合适,那我告诉你,我在西藏,在布达拉宫门口还发过单张呢,也不见他们抓我判我呀,莫非这儿有另外的法律条规界定我所做的违法?”
他看我不怕他的威胁之语,有点生气,黑着脸说:“我告诉你,你做的就是违法,我就可以判你,你看你的罪状铁证如山,还不肯承认吗?”
什么,福音单张和小圣经就是我的罪证?为此我就要经历到【铁证待判】?
这下我也有点火了,我对他说:“你别吓唬我,我不是吓大的,再大的场面我也见过,再大的帽子我也戴过。现在是法治社会,我懂得,任何人想要继续推崇人治那一套都办不到了。”
他们三人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也都因我的反抗话而镇住了。
其实我嘴里说得很强硬,心里还是很虚的。我的话虽然在理,但现实社会与理、与法都相距太远。其实我这样说是很冒险的,若是激怒了他们,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好在嚣龙和马连良这时候出来打圆场。他们一方面安抚几乎被激怒的买买提,一方面很客气地对我说:“我们也没有说要判你的刑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们并没有说啊!”
也许他们认为再审下去不会有更好的突破性的结果,就草草地结束了这第一次的审讯。
他们留给我的话说:“今天晚上就这样了,我们要对你说的进行核实。晚上你们住在我们为你们安排的地方,明天材料核实后再做决定。”
我问他们要怎样核实,是否到户籍所在地去核实?他们说:“那是我们的事,你就不必管了”。我说:“怎么可以不管,我和儿子来新疆旅游,被抓被关,家里人知道那还了得,可不都要吓坏了。我母亲已经八十了,她可是经不起这种惊吓的啊!”
我请他们考虑我的意见,不要把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惊吓带给一个守法老人,使她遭遇不必要的担忧和痛苦。
他们让我在做好的笔录上签字。我草草地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他们看过后,让我签署日期。我问今天是几号?他们告诉我是十月一号。
我惊叫一声:“十月一号,不会吧,今天是国庆”?
他们看我一脸的惊愕,不会是装出来的,就笑了。我也笑了。
我说:“对不起啦,真的不知道今天是国庆,过日子过糊涂了。你们抓我就可以理解了,谁让我在国庆日犯事呢?我要知道今天是国庆,也会避免的啦!别的不懂,这点常识还是有的,知道这一天你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现在也没办法了,害你们过节也过不好,别人都在家里与家人团聚,你们还得陪我们到这么晚,对不起啦!”
他们不是那种很严肃的表情对我说:“你不光选择了不合适的时间作这事,你还选择了不合适的地点作这事。也许你在别的地方作这事没什么,但这是边境线,在边境线上做这种事是绝对不许可的。”
我不知道这儿也是边境线。我刚从阿拉山口边境线过来,以为已经离开边境线很远了。想不到汽车行了大半天,还是在边境线上转悠。
他们告诉我,这儿离边境线比阿拉山口火车站离边境线还近呢。这儿是公路口岸,阿拉山口是铁路口岸。后来我查地图知道这儿是霍尔果斯口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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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要出远门了,有十天之久不能更新。十天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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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长夜漫漫
我们又被警车拉着驶离了第二站审讯之地,从笔录中知道这地叫茅草沟警署。
第一站是果子沟,第二站是茅草沟,怎么都是沟沟坎坎的?但愿我们的经历没有那么多的沟沟坎坎,但愿这次能够顺利地早早地脱身,否则要在新疆被抓且被判刑,那才是件可怕的事呢!
亚迪坚信我们不会被判刑,他大声地说话,一点也不怕警官听到后会干预或对我们脱身造成不利的影响。
有时我觉得神没有使他在被医治后口齿变得清晰伶俐倒真是件大好的事。在教会的生活中,亚迪对一些不合真理的言论和行为总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加以谴责,一点都不顾及人的承受力。在那种情况下,由于他的口齿不清,我觉得神保守了一些承受力差的人没有因此受伤过重。
我常常说幸亏他说的话别人听不懂,否则可要把我难为死了。但是亚迪却认为凡自己说的并不是出于自己的责备,而是神要他说的。他还怪我的生命没有被更新变化,看人情太重,不体会神的心意,以致延误了神在别人身上的旨意和计划。他说的尽管有理,但很多时候,我还是宁可不要因为他的批评而得罪一些弟兄姐妹。
现在他又在大声说话。他说的这些话是一些很容易激起不信的人反感的话,所以我希望那些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而,有些话因为说的多了,别人自然也就懂了。到底这些话会不会给我们带来不利的因素呢?只有神知道了。
亚迪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怕什么,大不了回天家去。”
这话在人看来是一句反抗的话,是一句不满的话,若有人看为是一句威胁的话也完全可能。我听他说这句话先是暗示并制止,但我还是没有办法达到目的。因为他根本就不睬我,还是不停地说我们没有做不好的事,若是被不公正地对待,也不要害怕,都是在神的许可之内。既是在神许可之内,那就由神负完全的责任。最多不过一死,死是什么呢?回天家。
是的,亚迪一直盼望回天家。他像使徒保罗认为的那样,若是马上能离世与主同在,是一件好得无比的事情。我也有这样的看见,但我并不常常将回天家吊在嘴边。不仅如此,我对亚迪将回天家吊在嘴边还极为不满。我认为这是一种软弱的表现,是一种下意识的求死。作为基督徒,我们要好好地活着,在这个艰难的时代中勇敢地作主的见证,而不是一天到晚想死,想回天家去享受与主同在永远的福乐。
每次我听亚迪讲回天家的事,就要与他争论一番。我说他是消极地看待人生,他说不是,而是真实地向往那个美好的世界。我很担心他是否因为自己在这个世界处于弱势状态,因而有厌世心态。但每当我仔细观察他的人生态度时,就又发现他非常积极地看待人生,我完全不必要为他担忧,他是个心理极其健康的人。
不过他现在又不断地说起回天家的事了。是的,在我们经历危难的时刻,把天家吊在嘴边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安慰。我不是很害怕被抓被判吗?天家在这种时刻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和盼望。即便他们无端地处决我,让我去死,不也是送我去到一个更美好的所在吗?
我想起来一本看过的基督徒信仰见证的书籍。写的是一个朝鲜的基督教牧师为了坚守信仰而殉道的经历。那年,朝鲜对基督教实施大逼迫,许多牧师被抓被杀。有一天,这位被抓的牧师带进了刑场,同在刑场内的还有他的妻儿。那些可怕的专制独裁份子当着他的妻儿的面,以生死要挟,迫使他放弃信仰。但是,这位牧师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自己知道要回天家了。但是,面对他的爱妻和幼小的儿女,他还是经历了非常可怕的痛苦。那些独裁专制份子不但要当他的妻儿的面将他活埋,还威胁说如果他不配合,他的妻儿也就和他一样将被活埋。在这种情况下,对任何人都是一个难于抉择的大考验。
然而,这时他的孩子发话了,他说:“爸爸,你不是说我们是神的孩子,我们离开这儿就可以回天家吗?”
面对孩子如此单纯的信仰,你想这个父亲有多难啊。面对这些丧失人性的侩子手,你想这个父亲有多难啊。
最后的结果是这个父亲被杀了,他的妻儿得以存活。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杀害牧师的侩子手得救了,在那种极其艰难的环境下,竟然有人不顾生死在一个不肯否认主名的殉道者的感召下,勇于承认主名,也将生死置之度外,公开承认主名了。
现在我们所处的情况比那时要好多了。我们不必面对生死的抉择,他们最多再判我三年,三年后我还是一个蒙神所爱的基督徒。我们也没有被迫放弃信仰的抉择,他们只是定我有违法行为,认为我不可以到处传福音而已。同时我的孩子想象的回天家与当初那位朝鲜牧师的孩子所说的回天家又大不一样,那个孩子是父母的影响。对天家有概念,有想象,可是我的亚迪就不一样了。回天家是他自己的愿望,是他自己的领受。
更进一步说,现在不是我的为难选择,而是孩子在我无力面对艰难环境时,对我的一种提醒。是的,神藉亚迪的口提醒我,回天家是很实在的事,圣经应许的是很实在的事。虽然我们今天再次遭遇囹圄,但我们不必担心害怕,退一步说,即使神许可我们被杀,也不过是让我们更早地去享受天家永远的福乐而已。
与孩子一起被抓是件比我独自经历这种考验更轻松的事。我这么说也许违背常理,但当时我确实有一种幸好儿子一起被抓的轻松感觉。这样我就用不着像独自面对考验时处在那种琢磨不定和牵肠挂肚的情绪里面了。儿子就在我身边,有什么事由我们两人一起面对,我觉得自己顿时很有力量了。
载着我们的警车开进一家公安局,但是没有让我们在那儿做些什么。在那儿稍作停留后,车子又开了。不过,这时我们被命令上了另一辆桑塔纳轿车,同车的只有两个警员,一个是嚣龙,一个是马连良。
从那间警署出来后,车子大约行驶了二十分钟,在一排三层楼的房屋前停了下来。我感到这儿已经不是在专政机关的管辖范围里了,因为这排房屋有名目繁多的小店家。不但有饭铺,还有一间小网吧。
嚣龙和马连良让我们带着自己的衣物包上楼,在稍作停留的警所内,他们已经把我们所有的传福音物件扣下来了。亚迪曾经做过努力,想要阻止他们扣押我们的传福音物件。但我知道我们这样做不会有结果,就劝亚迪放弃这种努力,由他们去,该给我们就会给我们,若不然,想要挽回也无法挽回。
这是一所私家旅社,有二十几个铺位的小旅社。嚣龙和马连良一出现,旅社的老板就迎了上来。嚣龙对那年轻的老板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让他看着点我们,别让我们到处乱跑,他们明天一早会来接我们去局里。
我看得出来,这是间与公安局挂钩的旅社。他们把一些犯罪嫌疑人置放在这间旅社住宿,这件旅社的老板显然是他们极为信任的人。同时他们也很有把握住在这间旅社的犯罪嫌疑人不会逃跑,就像我,我怎么逃跑呢?身份证和所有的钱都被收缴,在这一片茫茫大戈壁沙漠上,我能逃多远呢?我以为他们是知道我们跑不了,才放心地把我们交给旅店老板。
小老板看上去面容还和善,戴着一顶白帽子,由此可知是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穆斯林。虽然嚣龙和马连良没有对我们的案情向小老板作任何说明,我还是觉得自己需要说上几句。我要让老板知道,也要再次向嚣龙和马连良宣布,我们不是违法犯罪分子,相反地我们是很好的公民,是信仰上帝的好公民。正因如此,我们不怕他们对我们进行任何审查。
押我们来的两个警员听我向小老板作此声明,微笑了笑。嚣龙从他的公文包里抽出来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交给老板,说是给我们付房费。剩下的几十元钱他交给我,说是可以用它作明天的早餐费用。看来,我带的所有金钱和通讯器材都在嚣龙的公文包里。
把我们交给老板后,嚣龙和马连良就离开了。
我们没有做盥洗,没有心情要把自己弄干净点。只是在二楼的公用厕所方便了一下,就进屋商讨如何面对眼前的危境?
亚迪上厕所回来后告诉我小老板在做祈祷,由此我知道了小老板是个认真的伊斯兰教徒。那么,是否该给小老板讲点什么呢?我拿不定主意。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传福音——向一个虔诚的穆斯林传耶稣基督的信仰,恐怕我真的是疯了。我有点自嘲,苦笑了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和衣躺在床上。我问亚迪是否今天不该从博乐起身前往伊犁?如果我当时坚持在博乐住一晚,就不会发生眼前这样的事了。我有点怪自己没有坚持不走,甚至还觉得当时自己不走的想法或许是圣灵的拦阻。但亚迪竭力地否定,他说,他认为当时他坚持要走也不是出于己意。一切行程都是我制定的,他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但是我想要在博乐住一晚,他就是感到不能阿门。究竟为什么他不赞同,他也讲不清楚。反正他当时就是觉得神要我们马上离开博乐,前往伊犁。
我没好气地说:“你的意思是神要我们来这儿送死,神要把我们交给他们?”
亚迪还是坚持说自己虽然搞不懂为什么现在会这样,但当时真的不能留在博乐。他十分肯定说留在博乐不行,一定不是神的旨意。
亚迪见我对眼前的处境有很多的担忧和埋怨,不知怎么说我为好。
我说自己没准又要被判三年的牢狱,如果在这儿被判,麻烦就大了。我说你爸来看我要跨越千山万水,还不如不来的好,还不如让我一个人再次熬过三年的劳役生活。
亚迪很坚定地说:“不会有事的,神一定不会让我们被关在这儿的,神要我们来新疆传福音,这使命才刚刚开始执行,神不会让我们没有完全他的托付就被关的。”
我告诉他我并不这样想。十年前我被抓时,开始也想神不会在我手边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工没有做完,就把我投入监狱受熬炼的。我以为那些事工缺了我不行。事实上我被抓的三年,没有我的参与,神的工作照样进行。我以为亚迪爸爸和亚迪没有我就没法过日子,其实他们比我在时过得更好。别的不说,就说去西藏吧,如果我在家,决不让亚迪一人独闯西藏。可见我们无法用自己的想法来衬度神的旨意,因为他的意念高多我们的意念,他的道路高过我们的道路。
很明显的我是害怕被抓被判,我是不甘愿再过监禁的日子。如果说亚迪当时决定不在博乐住下是神的意思,那就是说我们现在被抓也是神的意思。神为什么要把我们交在边防军公安局手里呢?当然是为了让我们在那些人面前为他作见证。
亚迪有这样的看见,所以在果子沟被逮住他不但不害怕,还拍手叫好。他被带到茅草沟也是欢欢喜喜的,因为他可以在茅草沟警署传扬耶稣的名。现在我们被关在公安指定的旅社里,他仍然一点都不觉得有什麽不好,他仍然相信神要我们留下来,留在这些人面前继续为他作见证。
可是面对我的担忧害怕,亚迪也没辙。他说:“妈妈,如果你觉得我们会被关押被判刑,那你就走吧。让我留下来对付他们,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你看他说的多么轻巧,我走,我怎么走啊?就这手头的几十元钱,买到伊犁的车票还不够呢,我能走到哪儿去?把他留下来,他可是我的儿子,世上会有这么混账的妈妈吗?为了自己的安全,让儿子继续被关押。
我告诉他,我不会一个人走的,要走两个人一起走。可是两个人一起走谈何容易?我们总不能要饭讨钱来攒路费啊。再说,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可是公安眼皮底下的要犯,当我们逃跑的信息传出去后,没准各处都会设下关卡,要缉拿我们归案呢?我们想跑就能够跑得成吗?
我又想起来另一个弟兄的故事。杨安慰是浙江安吉的传道人,前几年因为书籍的问题被公安传讯。本来他也许不会有什麽大不了的问题的,但是,在传讯的过程中,当他们把他关押在一个酒店里准备把他带到有关的专政机关去的途中,他逃跑了。因为他的逃跑,使那些办事员受到渎职的处理。据说那些承办员大为光火,对基督徒乃至基督的信仰更是无法接受和认同。
杨安慰因为不愿被关押而逃跑,他使主的名受到羞辱。然而,他自己也没有因而得好处。最终他还是被抓了,而且因为逃跑被重判。
这件事在教会里引起过很大的反响。我记得自己在谈自己的看法时也不能认同他的做法。是的,我们坐过监的人知道监禁的生活是何等可怕和痛苦,所以我们也能理解当初杨安慰想要逃跑的软弱。但是,在痛苦的环境中,我们只能仰望神的怜悯,不能用人的法子来逃避要面临到的难处和危境。神让我们经历的事都是神经过丈量的,如果我们承受不了,神不会让我们承受,神让我们承受的事务都是对我们有益的,我们唯一的办法也就是仰望他的恩典和怜悯。
经过一番挣扎后,我完全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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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个晚上我们必须把尽可能会遇到的事情我们该怎麽面对想想清楚。我告诉亚迪,他不会有事的,而我很可能会被判。如果我被判,亚迪必须设法赶快与哪些人联系?我把自己的打算向亚迪交代明白。亚迪现在与别的肢体联系的手法很多,因为他会上网了,他可以把我的紧急情况在互联网上发布出去,让许多人来为我祷告。
记得十年前我被抓的那一夜,我趁公安不注意的当儿,悄悄地向亚迪指示,让他第二天快去把我被抓的消息报告钱姑姑。后来听说教会的人不是从钱姑姑那儿得到我的信息,而是从美国的电台里得知我被抓。也就是说当地的弟兄姐妹传递信息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国外媒体的介入。那年头,虽然互联网在中国还没有开通和普及,但国际上要知道中国教会,尤其是我们这些较为敏感人的情况还是很容易的。
现在更不同了,如果弟兄姐妹中有一人知道我被抓,全世界马上就都知道了。亚迪现在自己也会在网上发布信息,用不着叫别人干,他自己就能作这事。
来新疆前,我刚刚接到甘泉季刊主编孙伯伯的电话,让我作甘泉季刊出版五周年座谈会的主办人。现在如果我被困在新疆回不了上海,那就要委托别人作这事,这是我要交代的第一件大事。此外,我正在牧养的教会和牧养的弱势群体的人也需要有所关照。
亚迪听我讲这些,像是在交代后事。他又问:“妈妈,你真的认为有这麽严重吗?如果真的会被抓,你还是跑吧。你跑,我能对付一切的,他们不能对我怎么样。”
我告诉孩子,我真觉得问题很严重。(现在想来第一次被抓时那种伤害没有得到过医治和处理,以至于我会把那时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做一番比较,也把自己当时由于犹豫不决失去了脱身的机会做一番比较)当时我没有前科,现在我的问题会使公安感到很愤怒,他们看我是一个很头痛的人物。
亚迪当然也知道我在政府方面的印象。但他还是不觉得我有危险,也就是再次被判刑的危险。我承认现在的政治环境较比十年前要宽松许多,十年前我犯的事到现在根本不可能会被抓被判。但是,谁知道各级部门会怎样看待宗教事务呢?尤其是我们家庭教会的信仰在国内还没有得到认可,一直还被视为非法。我作为家庭教会的传道人自然也被视为非法传道人被加以歧视。
在上海我们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们,只要是讨神的喜悦,人不喜悦我们没关系。上海公安方面也常常找我的茬,提醒我不要作逾距的事。每一次他们找我的茬,我都要借机理论一番,让他们知道我们所做的没有什麽不对。可以这么说,上海公安方面对我是恼怒又无奈。
嚣龙和马连良说过,他们要去核实我的情况与我讲的是否一致?他们到哪儿去核实呢?去我的户籍所在地吉安吗,还是我现在的居住地上海?我没有告诉他们我现在住在上海,当他们问我从哪儿来到新疆?我实话实说从上海来的。他们问我丈夫干什么的,我也实话实说他是上海支内去到江西的,后来在上海开过一间小厂和一间小店。他们没有问我是否坐过牢,我也没有主动告诉他们我有前科。我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好像自己不该隐瞒他们自己为了信仰坐过监。好在他们在审判我之前作了必要的说明,他们问我的话就说,没有问到的就不要说。一旦知道我坐过牢,也不能怪我不诚实,不是我有意隐瞒,实乃他们交代过没有问到的就不要说。
如果他们去吉安核实我的情况,吉安公安方面会怎么说呢?我为了办护照的事与吉安的公安方面打过好多次交道。在我看来那边的人做事很谨小慎微,怕负责任。我的印象是他们对我不错,但鉴于我的实际情况,是个过于敏感的人物,他们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不会故意对我持不利的评判,但也不会为我说话。最多他们会让新疆公安去上海调查我的情况,告诉他们我长期生活在上海,吉安不能提供我有否违法的证据。
如果他们去向上海公安局核实我的情况,应该说这样作比较正确,因为我长期以来都在上海侍奉,上海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果他们去上海核实,上海方面会怎样向他们描绘我的真实光景呢?说我是个里通外国,坚决发对基督教走三自爱国道路的敌对分子?十个月前,上海公安和国保就是在我所居住的地方教堂这样描绘我的。记得为此我去公安局大大地论理了一番,使他们当时无话可说。我相信,按现在的政策和策略应该不会再讲这些没水准的话了。
可是他们会怎样看待我这个令他们头痛的人物呢?他们会为我开脱?想也别想。只要他们不火上添油、加盐加醋诋毁我就拜托了。
这是令我十分担心的事。新疆这边现在看我还是个普通的游客,是个有宗教信仰或说得严重一点是个有宗教狂热的游客。他们因为工作认真负责、尤其是在节日期间不放松警惕,逮住了我和儿子这两个宗教狂徒,也许教育一下就可以放人。然而,如果他们去核实我讲的情况,知道了我是一个非常人物,是一个有过违法犯罪前科的基督教传道人,他们能就此轻松地放人吗?他们会不会认为逮着了一条大鱼,会不会认为抓住我在边境犯罪的现行,给于我严厉的打击呢?完全可能。
现在就看上海公安局和国安局如何看待我了。如果他们能以政策为重,或许就会很慎重地看待我,觉得抓我判我不是上策。
我一直觉得上海公安与外地公安相比,更加注意政策和策略。
十年前我被抓被判给上海公安带来的麻烦不小,这些麻烦可能至今还有后遗症。那时如果我肯轻易就范,我相信是不必度过三年艰难的刑期的。也就是说,我若肯承认自己有违法行为,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他们就会以别种名目放我回家。
然而,我不肯。对我而言,这是件不可妥协的大事。我若承认自己违法,就不能再自由地传扬主的福音了。事实上我没有违法,因为不可能有任何法律会定我所做的是犯罪。
如果上海方面会把以前在我身上的教训加以认真考虑,应该说不会火上加油地评判我在新疆的作为。他们在我身上想要达到的目的根本没有达到过,我没有认罪,相反是他们在做违法的事,他们违反了国际人权公约。我已经坐过一次牢了,了不起再进去一次,然而,他们却又要面对国际人权组织的质疑。
可是我怎么能指望上海公安的人有这等水平,权衡利弊作出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百姓的举措呢?老实说,我更加担心的是他们要借此对我打击报复。我仿佛看到那几个我认识的市局和国安的人,他们接到新疆方面的信息后,在讨论要如何处置我?有人说:赵妩娜就这样子,她也不是那种搞民运的人,对政治没有兴趣,她就是个宗教狂热、有点像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的人,不理会她就是了。也有人说:赵妩娜吃准了她在上海不能再碰她,所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好了,现在她在新疆出事了,让新疆人好好地修理她一番。……
我这些想法并非空穴来风,上海方面就是这样看我的。有人就是这样评价我甚至扬言要修理我的。
老实说,想到这里,我的害怕又上来了。我觉得明天我就要面对嚣龙那皮笑肉不笑的鬼脸,面对买买提那种得意又凶狠的鬼脸。虽然马连良对我还算温和,但他一旦知道我是个不安分的基督教传道人后,还会对我那么温和吗?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亚迪说了,亚迪再次问我要不要逃跑?如果不想再次入狱,那就跑。至于他,他让我不要担心,他可以对付,让我放心。
他放心我可不放心,我怎能让一个别人认为有病的孩子来替我承担这么大的事呢?虽然我知道这孩子没病,而且我相信纵然别人不能担这么重的担子,他却能,因为他有神的能力在他身上。但是即便如此,我做母亲的怎么能输在一个这样的儿子面前,儿子的神也是我的神啊,他能扛,我也能扛。
亚迪说他心里很平安,不会有事。他这话带给我些许内心的安宁,但是我还是无法入睡。我要想想清楚,有什么事必须事先想到并且交代清楚的,可别到时措手不及……
亚迪因为心里平安,渐入睡眠,发出轻微的鼻鼾声。
而我,在这漫漫长夜中,一直辗转反侧着不得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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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弱者救了强者
新疆天亮得晚,到近九点了,才听见人们起床的声音。
我把亚迪叫醒,告诉他今天是激烈争战的一天,别打无准备的仗。亚迪说他即使在睡眠状态中也在与神交通,不会不严加守望的。这是很高的一个境界,我做不到。我在白天可以使自己远离罪恶,如果脑子一不留心想到不好的事,马上也可以调整过来。但我晚上不行,晚间在睡梦中更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对的事。我很佩服使徒保罗,他醒着、睡着都能保持良好的光景。但我不能。
旅社的小老板和他太太以及孩子都还没起床。我到外面去看了一下,冷清清的,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们什麽时候来呢?新疆和上海的时差大概是两小时多一点,上班大概是十点多。他们上班后来我这儿,少说也得在十点钟以后。这时我的心里有点焦急,急于想要知道他们调查核实的结果。
该抓该放都让它快点来临吧。我不能就这样耗着,心急如焚地等结果。我也许该做点什么,然而,我能做什麽呢?打电话,手机被收缴,地址簿也被收缴。我能够记起的电话号码不会超过十个,现在告诉他们我们的处境只会引起他们的恐慌。不说吧,万一我们被关进去,再要发布信息就难了。
旅社隔壁的小网吧里亮着灯,也许通宵都在营业。是呀,我何不去上网?没准能够在网上遇到一两个熟人呢,让他们为我们祷告,祷告是有果效的。我这一想,马上就回到旅社,找到亚迪,对亚迪说明自己的意图和担心。我让亚迪在房间里呆着,万一他们来了就告诉他们我出去走走,马上回来。
于是,我匆忙进到网吧里,心里一直后悔没有早点想到这点。在电脑前坐定后,发现网吧没有连上MSN,我无法在我通常与人聊天的地方找到朋友。匆匆忙忙下载MSN软件,还是不能安装好,交付使用。情急之中,只好在自己的博客里发短文:紧急代祷。
是的,这时我们很需要紧急代祷。我把我和儿子现在被困的原因和地点向大家作了说明,请大家赶紧为我们代祷。我知道看我博客的人不是很多,再说这种单向传递信息毕竟速度不如双向传递来得快。但是,我只有这么办了。我认为只要有一个人看到我的博客,马上就会把这信息发布出去,会让更多的人来参与到为我们祷告的行列中来。
不能在网吧久呆,一旦他们来了,见不到我人,会对亚迪怎么样呢?我无法确定。所以我在博客上发了短文之后,就离开网吧。
刚出网吧的门,远远地看到亚迪站在旅社门口,他旁边是马连良。咦,他们已经来了,我等那么久他们不来,我刚走不久,他们就来了。
亚迪告诉我嚣龙刚才来过又走了,他见我不在,很生气。亚迪告诉他们:“我妈妈一直在等你们,她现在出去走走,马上就会回来的”。可是,显然嚣龙不相信我仅是出去走走,他大概以为我逃跑了,把亚迪扔给他们,自己逃跑了。
所以他很生气,大发雷霆地说:“我看你跑,看你跑到哪儿去,把你抓回来打断你的腿。”
虽然当时我不在场,他就是这样说的,说给亚迪听,借此也是发泄自己的怒气。这话表明他当时是何等地气恼,如果仅是一点点的气恼,决不至于说出这种话来。
马连良见我回来了,看亚迪在向我讲述嚣龙的气恼话,先是一声不吭。后来他说:“你先在这儿等着吧,他去送一个老人了,马上就来。刚才都等了你十多分钟,还不见你回来,所以就先走了,马上就会来的,你就在这儿等着。”
看来我刚去网吧他们就来了,真不巧。亚迪告诉我,几个包已经在车上,被嚣龙开着带走了。
我问亚迪嚣龙是不是很凶,我想以此判断他们今天会拿我们怎么样?据我分析,如果没事的话,他们会对我们的态度和蔼些。如果有事,那就会对我们很凶。这就是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差别。
昨天我们还是处在传讯阶段,一般在这个阶段时,他们还是把我们当成人民看待,不会对我们太恶劣。但如果在二十四小时内问题核实后还不放人的话,就从人民变成犯罪嫌疑人加以收审了。一个犯罪嫌疑人实际上就是罪犯,是人民的敌人,就要失去自由被严厉管制。
我很害怕我们身份的改变,怕传讯变为收审,怕我们变成犯罪嫌疑人。一旦收审,少则一个月,多就不知多久了。收审后的结果如何,更是无法想象,根据我的经验,像我这样的人最少又是三年。
亚迪描绘的情况不容乐观。嚣龙说要打断我的腿,可见对我会有多凶。昨天买买提说了一句我不可在新疆作这违法的事,他们有权对我的行为实行关押判刑。我提出异议,当时嚣龙还出来打圆场,说他们没有对我说要判我的刑,说这话是我自己说的。而现在他居然说要打断我的腿,问题不是很严重了吗?
马连良看出我的忧虑和担心,他安慰我说:“没有什么大事的,你只要强调你儿子的情况,就不会有事了。”
我万万想不到马连良会这样说话,他这是在帮我忙,在帮我出主意呢。
从昨天吃完饭开始,我就发现马连良对我们母子二人特别关顾。他让我们一定要吃饭,让我们别想晚上就能够走得了。在审讯的过程中,我每每注意到他时,发现他的眼中露出他们这种人少有的关切和同情。尤其是我讲到我不领取残疾人补助金是为了儿子有一个好心态时,我看出他的眼里露出那种父爱和敬佩之情。
马连良知道我现在很担心,他及时地安慰了我,使我一颗翻滚的心平静了下来。我很感谢上帝,他藉马连良来安慰我,让我不要被恐惧感抓住,让我知道他就在我的身边,我不是独自在承受这一切的痛苦和难处。神安排大有信心的亚迪安慰我,也安排站在我的对立面的公安干警马连良先生来及时安慰我。
嚣龙来了,见到我后,他大概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落了地。是啊!他也承受着极大的风险和压力啊!如果我真的跑了,他就是渎职,必要受处分。这处分也许是扣奖金,更可能影响到他的加薪和升职。当时他说要打断我的腿是在非常生气的情况下说的,此刻,看到我端端地站在他跟前,他一言不发,还在气恼之中。
他虎着脸,招呼我们上车。马连良也不说一句话,气氛仍然十分紧张。
车子开了几分钟,驶进了一幢机关办公楼的大院。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在花圃上堆积而成的石牌,上面是:“霍城公安局”五个大字。
这霍城公安局究竟是哪级组织部门呢?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霍城这个地方。昨晚我一直在寻思我们到了哪里?我以为已经在伊犁了。从博乐到伊犁的长途车应该是七点左右达到伊犁,我们六点多在果子沟被抓。后来,我们到了茅草沟,我看茅草沟也是去伊犁的方向,应该是更靠近伊犁了。离开茅草沟时我问他们把我们带到哪儿去?他们说交给上级部门处理。我以为他们的上级就是伊犁公安局了,我住的地方也该是伊犁了,想不到是一个叫霍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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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带进三楼一间标有“刑侦二组”的房间里。一进去,嚣龙就对我说:“我想要跟你儿子谈谈,你不会有意见吧?”
我说:“没有意见,怎麽会有意见呢?只要你听得懂他说话,你就跟他谈去吧!”
他把亚迪带走了,估计是到另一间房间里作笔录。
我仍然留在“刑侦二组”的房间里。这间房间只有马连良一人看着我,他坐在正对着门的一张办公桌前。另一个办公桌与他的办公桌连在一起,背朝门口,可能就是嚣龙的办公桌。从他们的座位来看,马连良的级别比嚣龙要高些,当然他的年龄比嚣龙更要大得多。
马连良先是把一大叠报纸给我看,之后,他问了我几个有关天主教和基督教有什麽差别的问题。我看得出来,他认为我在这方面能够为他解惑,若不然,这些与案情完全无关的问题是不会提到桌面上来谈的。
马连良和我单独在他办公室时,再次提到我可以放心,亚迪的问题是我可以解脱的重要因素。我完全听得出来他不但以此来安慰我,还真的以此来表明他自己的立场。我想象他会在讨论案情时,是如何表明自己的立场的。他一定认为我的孩子因为生重病而信了耶稣,信耶稣后努力传扬耶稣,为的是让其他跟我们一样情况的人也能从信耶稣得到医治、得到恩典。他认为从这个角度看我们所做的一切,那就是合理合情的了。
我不知道亚迪背着我是怎样向那些公安人员表明自己信仰的?这孩子一定会说自己死而复活的经历。我听那些公安人员叫他“拉萨路”,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把神在自己身上实行的拯救讲述出来了。若不然,那些人为什么不叫他葛亚迪,而叫他拉萨路呢?据我对亚迪的了解,他不希望别人叫他葛亚迪,希望别人叫他拉萨路。
问题是别人是否愿意叫他拉萨路,尤其是在审案过程中的承办员。我听见他们叫他拉萨路,尤其是少数民族的公安干警用他们带有维语字腔、像是外国人讲外语那样叫拉萨路,我觉得很亲切,也很有意思。他们这样叫他让我感到我们一点也不像是犯罪嫌疑人和承办员之间的紧张关系,反倒真有一种朋友之间的亲昵关系。
亚迪被嚣龙叫去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嚣龙回到了刑侦二组。我看他一人回来,有点紧张。他看我想要发问,就先告诉我亚迪马上就会回来,抄完笔录就回来。
之后,嚣龙笑着说:“你儿子让我的气都消了。老实说,我本来很生气的,但你儿子使我的气全消了。”
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我没有老老实实呆在旅店里等他们来,使他很生气。我告诉他,我从昨晚一直等到十点钟,见他们迟迟不来,我这才出去了一小会,没想到就这么一小会,他们却来了。如果知道他们马上来,我就不出去了。
嚣龙说:“你以为我们很空啊?我们昨晚把你们送到旅店里还没有马上回家呢,还要对你的问题进行核实呢。今天一早上班,我们交接好马上就过来了。看见你不在我当然很窝火,我不像他——”他指指马连良“他脾气好,我有高血压,不能生气。我真的很生气,见你不在,以为你跑了,我气坏了。”
看他现在这样子,我觉得很好笑,一点都不成熟。但亚迪真有办法,竟把他给忽悠的气都没了。到底亚迪怎么忽悠他了,使他消气了呢?
嚣龙告诉我,他很大度。亚迪在他想要让他在笔录上签字时,竟然提出要求,要抄一份笔录,否则拒不签字。奇怪的是嚣龙竟然同意亚迪把审讯过程中做的笔录抄写下来。一般是不容许这样做的。
嚣龙认为自己很大度。也许他以为亚迪只是一种十分幼稚的想法,他大度一点没什么关系。这笔录有什么用呢?是的,在一般人来看,这笔录只有他们向上级部门汇报才有用,我们要来有何用呢?
他们不明白,这对我们是很有用的。一方面我们可以从笔录中了解对方关注的是什么,也了解自己在面对这种盘查时自己真实的光景如何?虽然我们已然经历过审讯,已然了解到他们希望从我们这儿知道些什么,但我们的记忆十分有限。有些很关键的问题我们会忘记,我们是如何回答一些关键问题也会因为当时太紧张而忘记。如果自己留下一份笔录是很好的,可以帮助我们回忆在那个时刻我们经历到的争战以及在争战中我们的表现。
通常我们不会向他们提出要给我们一份底稿,因为这事实上不可能被应允。亚迪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要留笔录底稿,否则就不签字。稀奇的是他们也答应给他留笔录备份。这使我想到另一件不可能的变为可能的轶事。
王明道先生年轻时,火车刚刚在中国开行。有一次,他买了南下的火车票去南方讲道。不幸的是,他刚刚走上站台,火车到点发车了,那一声长鸣使他沮丧透了,他在情急之中不顾一切地追着火车,大声地叫喊:“站住,站住。”
十分有趣的是,他的叫喊声竟然起作用了,火车真的停下来了。之后,他上了车,误点的他竟然把火车给拦截下来,使自己赶上了车。多年后他向后人谈起这件事,谈起这件变不可能为可能的事。
这件事对今天的人有什麽意义呢?当然不会是教导人再去做这样的傻事。事实上,今天你要误点了,常识告诉你,你只有找别的办法解决,你不可能让开行的列车停下来。正是因为有这常识,你就不会去作违背常识的事。但对一个没有常识的人,有时会出现奇迹,变不可能的事为可能的事。
什么意思呢?世界上没有什麽是一成不变的,只有神是永不改变的神。世界上所有的人、事、物都在这位不变的神的掌管之下,人的心思意念更是在神的掌管之下。圣经说:君王的心在耶和华的手中,就像垄沟的水随意流转。这就是说没有什么事神不能改变,神更能改变人心。当年神改变了那位火车司机的心,让他没有在调度员的旗帜指挥下停车,而是在王明道的叫喊声中停车。也许那位火车司机心想一定有什么紧急情况出现了,才会有人大叫站住,他就把车停了下来。他要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误点的乘客发出的声音是绝不会停车的。
然而,谁能让人知道真实的情况呢?有限的人不可能自己知道事物表象后面的本质,同样也不可能从同类中知道事物的本质。就像那位火车司机,他不知道这一声“站住”意味着什么?他的伙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掌管他的心思的神让他停车,他也就停了。
也许他知道真相后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一个普通人,而且这个人仅是误点而已,他竟然把车停了下来。他一定有过后悔,如果他因此受批评处理就更会后悔。然而,很难担保他将来还会不会再做这样身不由己的事情。因为人常常处在不由自主的光景之中,人想要自己掌管自己,结果不是被神掌管就是被鬼控制。
我不知道亚迪这样不合常规的要求怎么就会被嚣龙采纳。我想嚣龙大概也是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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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约半小时,亚迪回到了刑侦二组。他把抄好的的笔录给我看,并让我替他保存。
那份笔录全文如下:询问笔录
询问时间:2007年10月2日12时26分至2007年10月2日12时55分
询问地点:霍城公安局国保大队
询问人:马连良、嚣龙
记录人:嚣龙
被询问人:葛亚迪(指印)性别:男  出生日期:1976年4月24日
户籍所在地:江西省吉安市中山西路9号
现住址:同上
被询问人身份证种类及号码:
联系方式:13517967477
问:我们是霍城公安局的民警(出示工作证件),现在依法向你询问,你要如实回答。对本案无关的问题,你有拒绝回答的权利。你听清楚了吗?
答:听清楚了。
问:你要如实回答提问,陈述事实,诬告或者作伪证要负法律责任,你听明白了没有?
答:听明白了。
问:你的基本情况?
答:我上学至初三(初三只上了一个学期)。没有工作,因身体有病就没有找工作,靠耶稣而活。
问:这次旅游的钱是谁准备的,谁给的?
答:我不知道,你问我妈妈。
问:你们这次旅游主要到哪些地方?
答:主要在新疆旅游。
问:旅游带的宣传品是哪里来的?
答:是我妈在上海别人送给她的。
问:送的宣传品要钱了没有?
答:不要钱,统统免费。
问:你信基督教吗?
答:我不信基督教,我信基督。
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答:没有。
问:以上所说属实?
答:属实。
(以上笔录我已看过,和我说的相符)       葛亚迪(指印)  2007、10、2
我看过亚迪被传讯的过程中公安人员作的笔录后,笑了笑。笔录很简单,但可以从这份很简单的笔录中知道他们想要从亚迪这儿知道一些什么?他们要知道我们来新疆的目的,我们的钱从哪儿来的,我们的福音单张从哪儿来的?这些问题也是他们询问我时提到的问题,他们再向亚迪询问,是要看我们回答得是否一致,有没有破绽?
我相信他们向亚迪询问的事项一定要比这笔录有更多的内容,但笔录不一定会全部记录下来。笔录是为了向上级部门汇报用的,其他无关的内容不必要记载。
亚迪也告诉我他们问了很多的问题,他能回答就回答,不能回答就说不知道,或说你们去问我妈妈。
从这份笔录中我能够了解到他们对亚迪的信仰有疑问,也许他们认为亚迪信耶稣是受我的影响,是一种盲从。岂料亚迪回答他们是那样的明确。我想,若不是亚迪回答得很明确,在笔录中不会那么突出,把基督教和基督的信仰分别得清清楚楚。也许亚迪特别地要求他们写清楚,这符合亚迪一贯的做派。
是的,我们的信仰不是什么教。我们是信仰耶稣基督,耶稣基督的信仰有别于任何宗教。任何宗教都有教主,但是我们有的却是救主。教主和救主是不同的。或者可以这样说:教主是人,救主是神。教主是人寻找神的佼佼者,救主是神寻找人的替罪羊。
当然我们也接受没有信仰的人把我们归于一种宗教,称之为基督教。但是我们自己却很清楚地知道我们信仰的对象是一位为我们死而复活的救主。他现在仍然活着,并且长远活着。有一天我们都要到他那儿去与他永远在一起。
这就是亚迪的信仰,是嚣龙等人无法理解的信仰。也许嚣龙觉得好笑,基督教和基督有什麽两样呢?这个怪怪的拉萨路非要把二者区分开来,甚至在笔录上也要明明白白地区分开来。他们一定觉得亚迪是固执任性,甚至他们认为他固执任性得十分可爱。
然而,他们怎麽知道这其间的差别实在太大了。
亚迪很得意,为这份笔录中把自己的信仰讲清楚了感到得意。他在讲给我听时那种得意劲也使得嚣龙和马连良忍俊不禁。
其实这次对亚迪的询问马连良根本不在场,然而,笔录却写着他也是询问人之一,可见他们对此是十分不严谨的。我不知道除了嚣龙外,还有谁是亚迪的提审员。但我可以肯定马连良绝对不在场,他自始至终都在刑侦二组看着我。
做完亚迪的笔录后,他们让我们出去吃午饭,告诉我们什么地方有汉餐。嚣龙问我还有没有钱?我告诉他昨晚住宿剩下的钱基本没用,吃午餐够了。他们要我们一定得在三点钟赶回霍城公安局,别像早上那样找不到我的人影。
我告诉他们,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三点钟前我会准时来这儿等他们。我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将会得到怎样的结果?不会把我们收审了吧?
嚣龙卖关子说:“我们无权决定你们的事,现在正在上报上级部门,我们跟你们一样在等结果。”
一上午等于白等,除了亚迪做笔录外,我什么也没做,什么结果也没有。我以为要么该放人,要么被收审,昨天晚上他们会有人去跟吉安或上海方面核实我的情况,现在应该给出结果了。
想不到还得等,还得等到下午三点钟,我们还得有近二小时忐忑不安的等待。
霍城公安局的人都回家吃午饭了,他们让我们自己出去找东西吃,这给我很好的感觉。我认为如果他们昨晚核实的结果于我们不利,一定不会这么大意地让我们自己出去吃午饭。要么他们决定放我们,要么结果还没有出来,他们也确实在等结果。反正我们也跑不了,没钱能往哪儿跑,要跑昨晚就跑了。何必再给自己找事,让人看着我们呢?
出来后,我们不是立即找饭馆解决午餐问题。我告诉亚迪刚刚上网时没法进到MSN上去,只在我的博客上写了一篇紧急代祷的短文,也不知道有人看了没有?亚迪听我这样说,就要去上QQ,他认为他的二十多个QQ群里分分秒秒都有人在,不如把我们的情况发到群里去,这样马上就可以征集到大量的基督徒为我们代祷。
这主意不错。我们向路人打听哪儿有网吧,经人指点,很快就找到一处上网之处,很快地就把我们的消息发布出去了。更为感恩的是,我们与石河子的以斯帖也连上了。她曾经给我们发过短信,没有得到回复,哪知我们出了大问题,手机都被缴了。我们告诉她,虽然现在我们还在公安的掌控之中,但相信神知道我们的情况,一定会保守我们平安脱离捆锁的。
以斯帖问我们要不要钱,有没有办法送钱到我们手中来?我们告诉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我们需要的就是祷告。接下来的二个小时将决定我们的去向,是被收审还是放票?我们最需要的是代祷,其他办法都无法奏效。
当然,我们也很感谢肢体们的关注,他们愿意想尽一切办法帮我们。以斯帖的关注这时很打动我的心,我知道自己虽然来到这个陌生的荒芜之处,遭遇到意想不到的大困境,但我不是孤立的,有神的同在,也有肢体的关注。
我看自己的博客,虽然消息发出去才几个小时,也有人点击了,这就意味着有人知道我们的情况,开始为我们代祷了。
在网吧把必要的事做了后,我们没有停留在那儿,不敢呆在网上不下来。三点钟要回到公安局,现在还得去找午饭吃。我凭印象找到昨天晚上住宿的旅店,在那附近找到一间汉餐饭铺。就匆匆忙忙、简简单单地吃了白米饭和两个素菜。
感谢神,就这么一点时间,我们还能找到基督徒,与主内的姐妹有交通。这家叫“菜根香”的小餐馆,是一家来自甘肃的夫妇开的,他们有一个五岁的孩子,是个极早成熟的孩子。我们边吃饭,边看到这个小男孩在帮他父母收拾食客用过的餐具。我觉得这孩子好可爱,也应了那句唱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谈着谈着,知道作母亲的是个基督徒,且是个家庭教会的基督徒。我把自己在这儿目前的遭遇讲给她听,让她和这边的肢体为我们母子俩祷告。如果有幸我们能平安脱身,我们也许会再来这儿与他们再相会。
从“菜根香”餐馆出来后,我们直奔霍城公安局。时间还早,但我决定早去那儿等他们。我已经失去了一次好见证,让他们为我担心,让那个患有高血压的嚣龙为我生气。现在我不该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我要以实际行动证明给他们看,我们基督徒不作对不起他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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